【生死】-「最深的生死課題，不在醫院的搶救，而在每天相處時默默上的一課」
- Chak Fung Leung
- 7月21日
- 讀畢需時 3 分鐘
今天整理媽媽的遺物，找到了她生前最愛用的茶杯。杯緣有一個小缺口，是去年她手抖時磕的。那時她堅持要自己喝水，說：「趁住重有命，就要自己嚟。」
照顧媽媽的那五年，是我生命中最深刻的生死教育。
她本來是個剛強的人，連生四個子女都是自己撐過來。但血管性腦退化症像潮水一樣，慢慢帶走她的能力。先是忘記煮飯時火有沒有關，後來是認不出熟悉的街道，最後連吃飯也需要人餵。
「我寧願就咁死咗，唔想連累你哋。」剛開始失智時，她常常這樣說。我總是安慰她：「媽，你養我們這麼多年，現在換我們照顧你。」但其實每次聽到，心都會痛一下。
漸漸地，我學會在照顧中尋找意義。幫她洗澡時，看著她佈滿皺紋的身體，想起她年輕時為了養家，在工廠做工曬得黝黑的樣子。餵她吃飯時，記起小時候她總是把最好的夾給我們。這些回憶讓日常的護理變得不再只是責任，而是一種愛的延續。
但生死的功課，總是來得措手不及。
有一次，她突然喘不過氣，送到急症室，醫生說要插喉。我們幾個子女在外面等，大哥更絕望地說：「媽最怕痛，不如讓她走得舒服些。」
誰知那次她挺過來了，醒來後卻問我：「點解唔比我走？」這句話讓我徹夜難眠。原來有時候，放手也是一種愛的表現。
後來，我們開始學習和死亡對話。在她還清醒的時候，我們談了很多。她告訴我最愛的旗袍要穿在身上，紅色的那件；相簿要給小妹，因為她最念舊；還有，不要哭得太傷心，因為她活得很值得。
她的病情時好時壞，每次入院都像走一趟鬼門關。醫生說這是正常的，腦退化末期就是這樣，身體各個功能會慢慢衰退。我漸漸學會不再害怕，而是珍惜每一天的相處。
最深刻的是某個下午，她突然非常清醒，拉著我的手說：「女啊，你要記住，生死係好自然嘅事。就好似一日有日出日落咁。」那一刻，倒是她在開導我。
臨終前的那個星期，她已經完全不能說話，只能用眼神溝通。但每天早上我給她擦臉時，她都會衝我笑。那笑容像是在說：「我知道，要走了。」
最後那天，她走得很安詳。晨光透過窗簾灑進來，她就像睡著了一樣。我替她換上她最愛的旗袍，整理她的頭髮，就像以前她替我梳頭那樣溫柔。
現在回想起來，生死之間的距離，或許沒有我們想像中那麼遙遠。它就在每一個平凡的日子裡：在替她翻身時的輕聲細語，在餵藥時的耐心等待，在深夜裡緊握的手。
我終於明白，所謂的生死課題，不只是關於如何面對離別，更是關於如何好好相處、如何放下執著、如何帶著愛前行。
媽媽教會我，生命的可貴不在於長短，而在於我們如何珍惜每一刻的相處。死亡不是終點，而是另一種形式的存在。就像她現在，依然活在我的記憶裡，在每個我泡茶的清晨，在每個我照顧別人的時刻。
看著手中缺了角的茶杯，我忽然覺得，這道缺口像極了生命：不完美，卻真實；有缺憾，卻珍貴。就像媽媽常說的：「人生就係咁，有生有死，最重要係經歷過。」
護老路上的生死課題，教會我們的或許就是：活著的時候好好愛，走的時候好好放，留下的人好好活。因為生死之間，最寶貴的不是時間的長短，而是愛的深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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