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照護者的獨白 - 聚散】

今天，我又收拾了一個房間。

這是爸爸生前最愛的書房。他走後，媽媽總愛把自己關在裡面，撫摸著那些他曾經翻閱過的書籍，彷彿這樣就能觸碰到他留下的溫度。

媽媽患了早期失智症，醫生說這可能與她的憂鬱有關。自從爸爸走後，她的世界就只剩下這間書房，和那些關於爸爸的回憶。

「他說他很快就回來...」媽媽常常這樣說，眼神迷離地望著窗外。我知道，在她日漸模糊的記憶裡，爸爸永遠停留在那個說要去買菜的早晨。那天，他因心臟病突發，永遠地離開了我們。

起初，我總是想糾正媽媽，告訴她事實。但漸漸地，我明白了：或許在她的世界裡，這種期待反而成了一種慰藉。

今天整理書房時，一本泛黃的相冊掉了出來。翻開第一頁，是爸媽年輕時的合照。那時的他們，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。媽媽看著照片，眼神突然變得清澈：「那天下著雨，你爸爸撐著傘來接我...」

我沒想到她還記得這麼清楚。這些零碎的回憶，像是散落的珍珠，偶爾在她混沌的意識中閃爍。

「我知道他已經走了。」媽媽突然說，聲音很輕，卻異常清晰。這是她這幾個月來第一次承認這個事實。我轉過身，淚水已經模糊了視線。

但更令我驚訝的是，媽媽的臉上竟浮現出一絲淡淡的微笑：「但是沒關係，我們終究會再相見的。」

這一刻，我忽然明白：對媽媽來說，生離死別不過是時間的距離。在她單純的世界裡，相聚與分離如同四季更替，自然而然。

漸漸地，我學會了用不同的方式陪伴媽媽。我們一起整理爸爸的物品，不是為了告別，而是珍藏那些美好的回憶。我們會在書房裡泡茶，聊著那些關於爸爸的故事，有笑有淚。

春去秋來，媽媽的記憶越來越模糊，但她看起來比以前平靜了。有時候她會忘記爸爸已經離開的事實，有時候又會清醒地懷念他。而我，只是靜靜地陪在她身邊，陪她走過悲傷，也陪她守護回憶。

前幾天，當我整理書房的最後一個角落時，發現了爸爸生前寫給媽媽的信。信中說：「緣分讓我們相遇，是我今生最大的幸福。」我把信念給媽媽聽，她安詳地笑了：「是啊，我們都很幸福。」

原來，聚散離合都是生命給予我們的禮物。相聚時，我們收穫歡樂；分離時，我們品嚐思念。而愛，卻永遠不會消失，只是改變了形式。

今晚，我陪媽媽坐在書房裡，看著窗外的月光。她輕聲說：「你知道嗎？有時候我覺得你爸爸就在身邊，只是我們暫時看不見他。」

我握著媽媽的手，感受著她的溫暖。是啊，愛從來就不會因為分離而消失。它化作記憶，化作思念，永遠留在我們心中。

夜深了，看著漸漸入睡的媽媽，我終於明白：人生的聚散，不過是愛的不同表達方式。重要的不是聚散本身，而是在這期間我們給予彼此的愛與陪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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