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照護者的獨白 - 困獸鬥】
- Chak Fung Leung
- 4月15日
- 讀畢需時 3 分鐘
「最深的掙扎，不在與命運的抗爭，而在學會在絕境中找到出口。」
「我不能倒下！」這是我每天對著鏡子說的第一句話。
照顧中風的爸爸、失智的媽媽，還要應付哥哥的末期癌症，我就像困在一個看不見出口的牢籠裡，每天都在進行一場生存的搏鬥。
早上六點，換爸爸尿布；七點，餵媽媽吃藥；八點，送哥哥化療；九點，趕回家處理爸爸的褥瘡；十點，安撫媽媽的情緒失控...生活像是一台永不停止的機器，而我，就是那個不能有絲毫差錯的零件。
最讓我崩潰的是那種無力感。不管我怎麼努力，爸爸的情況還是每況愈下，媽媽的記憶仍在流失，哥哥的病情依舊惡化。我像困獸一樣拼命掙扎，卻始終改變不了什麼。
那天，當我在醫院走廊崩潰大哭時，一位年邁的清潔工阿姨走過來，輕輕說：「孩子，有時候，最大的勇氣不是一直戰鬥，而是學會在戰鬥中找到休息的方法。」這句話觸動了我。
我開始反思：這些年來，我是不是太執著於「戰鬥」，反而忘了如何「生活」？
漸漸地，我學會在繁重的照顧中找尋喘息的空間。我不再把自己逼得太緊，學會接受幫助——讓鄰居阿姨偶爾來照看媽媽，請居家護理師教我更有效的照顧方式，參加護老者支援小組分享心情。
最重要的是，我開始理解：生命中的某些事情，我們無法改變，但我們可以改變面對它的方式。
我開始在照顧的間隙，和爸爸一起看他最愛的老電影。雖然他說不出話，但眼神中的光彩告訴我，他懂得。我陪媽媽翻看舊相簿，聽她反覆訴說同樣的故事，不再急著糾正她的記憶錯亂。在哥哥化療時，我們會聊聊年少時的趣事，笑中帶淚。
令我意外的是，當我不再把自己逼到極限時，反而找到了更多溫暖的時刻。
有一天，當我正要為爸爸換藥時，他突然用顫抖的手摸了摸我的頭，就像小時候那樣。媽媽雖然經常認不出我，卻會在我疲憊時遞來一杯水，說：「你看起來很累。」哥哥更常在病床上為我打氣：「別把自己逼得太緊，我們都在。」
這些瞬間讓我明白：即使在最黑暗的困境中，也總有一絲光明存在。
最令我感動的是，當我學會在照顧中找到平衡後，家人的狀況似乎也有了微妙的變化。爸爸的情緒變得穩定，媽媽的焦慮減少了，就連哥哥的疼痛也似乎沒那麼難熬。
前幾天，社工告訴我：「你知道嗎？你的改變，讓你的家人也更有力量面對疾病。」
這句話讓我醒悟：原來我們都是彼此的光。在這場看似孤獨的困獸之鬥中，我們其實一直互相支撐。
昨晚，當我幫三人都安頓好後，坐在陽台上看星星時，突然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平靜。是的，生活依然艱難，但我不再把自己逼到走投無路。
我終於明白：真正的勇敢，不是盲目地與命運搏鬥，而是在承認自己的極限之後，依然選擇堅持。這不是認輸，而是一種更高層次的智慧。
就像困獸終究會找到活路，當我們學會在絕境中喘息，便能在困境中找到出口。或許，這就是生命給我們最重要的功課：在看似無望的處境中，尋找希望的力量。
因為最後的勝利，不在於改變命運，而在於超越自己的局限，找到與困境共處的方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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